乐园 第50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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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丹虎不知道孟惟脑子里在放犯罪片,“我答应过你今后不再胡来,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。”他稍微解释了一下,今天费半天劲儿把辫子解了的原因——就是为了跟他们表明态度。当初这辫子也不是因为他臭美,特意花钱去理发店做的,而是他们的人专门给弄的统一风格,意思是认同他是组织的一份子。
  他思忖道:“不过今天可能得费一番口舌,他们会怀疑我是不是要脱离组织,加入别的帮派。我也有做一点准备,好让他们放心。”
  总的来说,丹虎非常乐观,凑到身旁的女孩面前,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:“你放心吧,我肯定会把这事儿办妥。”他知道孟惟不喜欢那些人做的事,只是不说而已,他何必让她心里扎着根刺呢。
  孟惟勾过他的脖子,愁眉紧锁,如何能够安心,电影里的反派在领盒饭之前,都是这么乐观,对着大家伙儿说,我要回老家跟我的马子过日子了,然后一秒枪响……
  跟他再三约定,下午五点半,不管结果是好是坏,都必须给她发消息,不然她就要报警了。
  丹虎挪开她,起身做早饭去,嘴上说:“嗨,你可真够胡思乱想的,能有什么事呢。”其实心里爽得很,他喜欢这感觉,有人为自己牵肠挂肚。
  这个周六晚上,是淑珍阿婆的汇报表演日。从9月到三月,大家统共学了有半年了。剧院特意布置出场地,专门用来给老年学员展示戏剧学习的成果。几乎每位学员都会让家人前来观看,就像小学生办文艺汇演,父母必须到场一样,他们不同在于,邀请来的可能是儿子孙子一大家子人。
  淑珍阿婆的先生已经去世了很多年,一儿一女分别住在不同的城市,工作繁忙,驾车往来要花费不少时间,于是向阿婆表示,今晚他们都来不了,所以只有丹虎跟孟惟来看表演。
  阿婆知道消息后并没有太难过,她很平和地表示,其实本来也不指望他们来。大女儿事业有成,在律所做律师,二儿子则发展得不如意,给报纸做不稳定的撰稿人。可是,无论是好还是不好,他们都一头扎进自己的生活,不会再回头,回到从小长大的中国城老饭店了,这也许是第二代华人家庭的规律。
  老一辈开餐馆的华人家庭,经营的餐馆所面对的最终命运,大多以关门大吉做结尾,因为孩子们读过书,长了见识,都不想再重复父母过去的人生了。忙呀,他们天天忙着眼里的大事,工作,房子,车子,但在阿婆看,这些事跟他们夫妇俩从前围着后厨忙活,没有什么大差别。做菜并不低人一等。
  我是被他俩甩在身后的人喽。哼,不过我也没有过得多可怜,我开茶餐厅,学演戏,给你们两个好孩子做饭,我过得可丰富了,是不是?
  她们聊完后,阿婆进了后台准备行头,孟惟立即拿起手机,她得把家瑜阿武也喊来,给阿婆撑场子,人家一家四五口,他们怎么说也能凑到四个人。家瑜阿武在电话里表示,一句话的事儿,小菜一碟。
  已经五点十分了,丹虎还没来,信息也没发一个,孟惟在剧院外的长椅上坐着,心里七上八下,没有一刻是轻松的。
  也不知道他当初,怎么想到做这行来的,普通人游走在法律边缘,总会害怕吧,他不但不怕,还相当的自然。联想到很久以前,他说他进过少管所,也不知道是真是假,如果是真,他又犯了什么事儿呢。
  孟惟却不觉得须要警惕远离丹虎。因为他的行为是两面的,有善有恶,放着不管的话,未来可能成为一个坏人,坏到上法制新闻都有可能。但他既然肯为她改了,只要稍加引导,他就不会做不好的事了。
  一定是有人把他带坏的!他妈妈去世得早,爸爸又不管他,不自己保护自己,如何能过活呢。孟惟宁可给他找一百个理由,也不会怪他本人行为不端。她知道自己的确偏袒他,偏到是非不明的地步了。
  这时候来了个电话,她以为是丹虎,兴冲冲地接起来,才发现是茜茜。
  “我通过了庭审,谢谢你了。”她的声音不像从前那么直来直去,几乎有些低沉。
  “不用谢我,这是靠你自己。”孟惟在等电话,不想跟她聊太久。
  “除了说谢谢,我……我想说……我恐怕真的误会你了。”茜茜想说“对不起”那三个字,事到临头却说不出口。她拉不下面子。
  “没事,没关系。”能解除误会,到底是好事。
  “你说过,伊莲是上传我们论文的人,我原来不信,但现在信了。上回听证会后,我跟她的关系就僵了,有人质疑她,她都不理人,被逼急了还吵过架。后来,我们大家伙都被上传了论文,除了她……总之,我不明白,她为什么要搞成这样。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,这也太过头了。”茜茜从听证会走过一遭,此刻对别人的焦虑感同身受,她知道这事儿非常可怕,也就更不愿意再搭理伊莲。
  孟惟心里一虚,这事儿算是她跟丹虎在不经意间,联手造出来的。人与人之间的怀疑就像苹果里的蛀虫,她只放入微小的一点,不多久,里面就自动蛀烂心子了,尤其在一个同伴之间,只讲快乐,不谈真心的小圈子里,虫蛀得更快。
  茜茜还是没有把那句对不起说出口,但她说了更多的话,来代替这句,“你帮了我很多,教会我学习的方法,没有像别人一样敷衍我,我知道你可以直接帮我把论文写了,不必在我身上花时间,但你选择了一条对我真正有益的路。你也没有当我是笨蛋,还一直鼓励我。你对我的真心,我都看在眼里。所以我觉得,我们还能,继续做朋友。”
  茜茜的话再度给孟惟增添无形的精神压力,对他人的愧疚跟自己真实内心之间的矛盾,压得她有点透不过气。
  首先她确实把茜茜当成笨蛋……光是上次的西方艺术高贵论,就让她觉得,不行,跟这人聊不起来。其次,她选择给茜茜上课而不是直接代写,才是真正想要为自己减压,写论文很累,她宁愿上课。
  她忽然想起丹虎的谬论,人只分,内人跟外人。
  如果此刻夸大自己的真心,顺势接下对方的诚意,让她对茜茜说,我确实把你当成挚友,这也是一种虚伪。
  她已经搞明白了,之前自己内心无法自洽的不是善良与邪恶之争,而是善良与虚伪。如果融入集体的代价是以虚伪的言行为敲门砖,换取群体中的欢迎,那么她已经全然放弃这件事了。她的内人是阿武,家瑜,阿婆,还有丹虎,他们都是她的内人,何必再去寻觅外人的虚幻喜爱。
  孟惟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全然的善人,但至少诚实能让她减少虚伪之恶,她也不会要求丹虎达到难以实现的善,只要大体端正就好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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