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节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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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座寻常荒坟,突然长大了,而且是在升龙崖上边——升龙崖,升龙崖啊!有什么可说的呢?肯定是地气动了,龙脉发了,真龙天子要出世了,南方革命党闹得天摇地动,异兆昭昭啊!难道就兆应在水北县么?
  第二天,张家鹤化装成一个年底讨账的先生,来到怪屯私访。这样的事,弄不确实,是不敢上报朝廷的。
  张家鹤这身行头是借县衙钱粮师爷的:一顶黑缎子瓜皮帽壳,一挂粉蓝棉布袍子,腰里勒一根黑布战带,袍子的右下摆提上来掖在战带里;双脸直贡呢黑布棉靴,白棉布袜子;黑市布裤子,裤腿打折用白裹缠缠住;肩上搭一副四角缀有红穗子的褡裢,褡裢里装着算盘和几本账簿……这行头本来就是一个账房先生的,所以张知府的化妆无可挑剔。当然是不能坐轿啰,也不能骑马,只能骑一头粉鼻子小毛驴,一颠一颠,颠得屁股沟子疼。
  中午的时候,才颠到安铺镇。
  那时的安铺镇,虽然不大,但却相当繁华,北山的木柴,黑炭,皮毛,药材,都在这里集散,走汉水,南下湖广。因此,大都市盛行的茶肆青楼,也有几家。尤其是唱君子戏(大调曲)的特别多,徐行百步,必有叮碂的筝声和优雅的歌唱,把安铺镇唱得古韵悠长。
  这里离怪屯还有十几里地,张家鹤决定就此打尖。他走进一个梆饺店。刚坐下,就隔窗看见街对面摆一个卦摊,一个道袍道帽猢狲脸鲶鱼胡子者,靠墙坐着,身后是一幅白布黑字的招子,上写:活神仙李端山在此。面前的地上摊着一块黄布,黄布中间画一幅阴阳鱼,阴阳鱼两边是一副对联,云:阴阳难比诸葛,八卦不如文王;横批是:惭愧惭愧。张家鹤觉得这家伙有点意思,明明是云天雾地的吹牛皮,却还要假惺惺地惭愧。扭捏得像新媳妇放屁一样。他一个莞尔,就注意着他。
  虽是街的对过,但也就七尺街面,一言一行都很真切的。正是腊月天气,北风凛然,行人匆匆,卦摊无人光顾。这神仙双手抱着膀子,冻得索索发抖,清鼻涕直往面前的八卦图上滴。张家鹤正可怜他,却见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卦摊不远处,望着卦摊犹豫。李端山望着女人招招手,说:“夫人想算卦吧?”那女人笑一笑说:“想算卦,可是没钱。”李端山说:“算吧,算了就有钱了。”女人就走了过来,蹲到卦摊前,笑不唧唧地说:“真的呀?那要没钱呢?”李端山说:“没钱就是我卦不灵了,你走人,我收摊儿。”
  女人就给他报八字。刚报了一句,李端山就止住她,说:“不用报,不用报。我给你观相吧。家有二男一女?”
  女人点头:“嗯。”
  “男为己出,女是收养。”
  女人就五体投地了,连说:“哎哟!先生真是神仙!女儿是俺嫂嫂的,嫂嫂没了,就跟了我了。”
  李端山说:“这一卦送给你的,不收钱。算下一卦吧。你今儿来,是想问丈夫归期。”
  女人点头道:“是哩是哩!”
  “夫君是在东南方向做生意。”
  “是哩是哩!在武昌开丝行。”
  李端山捻一下鲶鱼胡子,叹了一口气:“千年一劫,天倾东南啊!”
  女人看神仙叹气,知道不妙,心里就慌了,说:“我也听说南方乱了。娃他爹往年都是10月底回家,可是现在都腊月半了,还不到家,也没个音信……”说着,眼泪就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,唏嘘之声不可抑止。
  李端山劝道:“夫人,别哭了!你看,夫君不是回来了么?”
  女人抬起泪眼四处观看,只见一个身着长衫、头戴礼帽、手提皮箱的人正匆匆由她身边走过。李端山大声叫道:“那位发了财的先生!夫人在此泪洒相思壁,缘何作陌路而去?莫非学陈世美富贵忘妻不成?”
  那男人就“刷”地转过身,一看是自己女人在满脸泪花地算卦呢,知道是牵挂自己,在求问归期,竟不顾古镇羞臊,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女人。女人又哭又打的,不知是恨他还是亲他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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