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:长沟流月去无声(5 / 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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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那声音悠悠扬扬的,越飘越远,似乎是徽州那边的小调。齐闻道忍不住打起了拍子,和调唱了曲《临江仙》。
  “……忆昔午桥桥上饮,坐中多是豪英。长沟流月去无声。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。”
  “……二十余年如一梦,此生虽在堪惊。闲登小阁看新晴。古今多少事,渔歌起叁更。”
  少年郎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又柔肠百转,一曲毕,两人皆意犹未尽。
  “孟开平,那你呢,你又靠谁庇护?”
  齐闻道不唱了,揉了揉眼角,复又开口问道:“义父将‘徽’字赐给你,明摆着想让你成为他的左膀右臂,难道你就一点儿不动心吗?”
  如果有一天义父当了皇帝,定会毫不吝啬封他们这些兄弟和义子们做大官的,他坚信这一点。
  然而,孟开平不急不慢地丢开叶子,肃声道:“方才巡营,我又下令杀了叁个人。我本以为今日是不必杀人的,可是不行。”
  杀人这件事会上瘾,只要有了第一次,往后的每一次都不会再心慈手软。
  “他们都有苦衷,可我不能听信。当年我大哥死,就是因为下头的人生了不轨之心,瞒报军情。”
  那叁个人他必须杀,带兵打仗,仁慈只会害人害己。这是用他兄长的死换来的教训。
  “有时静下来想一想,从十六岁起,我的日子里好似只剩下这一件必做之事。”
  孟开平望着自己的双手,极度平静道:“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下权力,但这满手的血,这辈子应当是洗不净了。”
  说起杀人,齐闻道也深吸一口气道:“我上回杀了个斥候——第一次亲手杀人,用箭。当时全被新鲜刺激冲昏了头,可晚上躺在榻上一想,脑子里全是那个人死前的眼神,怎么也忘不了。”
  “后来义父夸我眼力好,旁人都没发觉那斥候,独我发觉了……如今再想,即便重来一次,我照样不会手软。”
  “我们这些亡命之徒是一定不会有来生的。”
  孟开平饮完最后一口酒,面色微醺,万分肯定道:“神佛绝不会宽恕我的罪孽。”
  愈是乱世,愈是教派盛行,可见只是自欺欺人罢了。他只能劝慰自己,每一次破杀戒,都只是为了早些结束这片混沌乱世,还贫苦百姓们一片清平盛世。
  “算了,不说这些了!”
  齐闻道站起身,拍了拍屁股,望了眼山下头的大营,强作欢喜道:“等仗打完了,你有想过去哪儿吗?我是一定不要待在军中了,去庙里撞钟都比这儿好。”
  去哪……
  孟开平闭上眼睛细想。
  河山大好,他已去过许多地方了,待到烽火散尽时,天下景色会更加锦绣壮阔。
  可他唯有一处魂系之地。
  *
  至正四年是齐家的惨事,而那一年的瘟疫,同样没有饶过孟开平的母亲。
  他记得,阿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,朝廷的宣抚官又来挨家挨户收取赋税。六岁的他被爹爹和大哥护在身后,望着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嘴脸,只觉得贪婪可怖。
  那群人原本是皇帝从大都派下来赈灾济贫的,可到了地方后,却勾结当地贪官污吏一同欺压百姓。他们以村中白事过多为由,又是打又是骂,强行夺走了家中最后一点儿银两——那原是为阿娘抓药用的。
  阿娘只一日未曾吃药便咽气了,身上蒙着刺目的白布。窗外,枯藤老树昏鸦,夕阳西下,年幼的孟开平愣愣地守在榻边,听外头孩童们故意编出的歌谣。
  “奉使来时惊天动地,奉使去时乌天黑地,官吏都欢天喜地,百姓却哭天抢地……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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