脆弱么?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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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指腹从侧边轻轻移去,一行字静静躺在那里,不带太多的技巧——“妻上官氏再拜顿首”。她看见,“妻”字下边原本是“臣”字,又被墨笔圈去,上边写下“妻”。一笔一划,那样郑重的字。用指尖反复摩挲着,泪模糊了双眼。
  写在这里有何用,装装样子,安慰安慰我罢了。不还是先为臣、后为妻了。
  “不,不,她不会死的,她不会丢下我的。”她颤抖起来,闭眼轻声呢喃,“不会的。这一定是假的,是假的——是你们在骗我……骗我……”
  “你把她藏哪里去了?你告诉我,你说啊!”说着她气血上涌,毫不顾及,猛地将遗信揉成团,丢入火中。纸片在火焰中瑟缩着,小小的“妻”字,淹没于炽热里,终于不见。
  假的……假的……她答应我会回来,她一定会回来。太平别过头去,不看香炉,也没有看杀人凶手。她紧紧咬着唇,胸口闷闷地痛,漫溢上来几乎窒息。
  “皇姑母,她死了。”李隆基淡淡说道。平淡极了,好像根本不屑争辩,因为那是无可置疑的事实。刘幽求躲着她的目光,兀自拿纸去后边找墨。大殿中央,侄子玩笑般的眼神,深深刺着她的每一寸肌肤。
  “我去找她。”她的声音太低,自言自语一般,当即转身向门口走去。刚抬头,看见对面的光中,有着一个模糊的身影。
  “公主……婕妤她真的——走了。”小宫女的声音很熟悉,柔柔弱弱的。她站在那里,可怜兮兮望着太平,目光仍然怯生生的,眼里也有泪光。那句“走了”话音未落,大颗的泪珠再忍不下,在她面庞留下滚烫的痕迹。
  “人在哪里”她问。
  “停在后边……尸身残破了,实在血腥难看。您还是别去,看不得的。只会叫自己不好受。”
  “带我去。”太平望着她的脸,一步步走过去,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  “去做什么,亲眼见证你的失败么?”李隆基在她身后,轻佻的地说着,“不是我杀了她,皇姑母,是你杀了她。是你将她引入朝堂,是你让她不得不低眉折腰,是你让她成了另一个人。如果没有你,她就不会死。[r1] 史官笔下,今日是我俩共同发动的政变;后人眼中,你们就是宿敌。皇姑母,你败的太彻底了。”
  “李隆基!”她骤然回头,“从今日起,我镇国太平公主,与你不共戴天。”
  “那就不共戴天好了。我杀了她,怎样呢。”
  “李隆基,你杀了她!我叫你别动她,我叫你别动她的!”她怒睁着血红的眼,大吼起来,“婉儿不会为我写诗了,我胜了韦后有何用,我要权力有何用!”
  脖颈青筋暴起,面颊涨得紫红,险些晕倒过去。李隆基从未见过姑母这般模样——这样一个女人,时时妖艳淡雅,从来波澜不惊,似乎把情绪□□得很好。而今日,这头野兽狠狠冲撞着牢笼,肆意发泄着,变得有些可怖。
  愣了片刻,他终于回过神来,撇着嘴角的笑:“那么恰好,姑姑,你该退场了。”
  他做了个请的姿势。
  顺手拔了门外士兵的刀,太平回身,气势汹汹冲进来。平日的慵懒闲适不复存在,面露凶狠之色,刀尖向平王隆基直逼过来。书韵心下一惊,赶忙两步追上去,拼命制住她的腰身。
  “婕妤叫你不要为她报仇,公主别一时冲动……”瘦弱的小宫女那里抵得住,太平一挣扎,将她推地摔倒在地。她顾不得疼痛,双手握住公主脚腕,死死不松开。
  “公主别去!若去了,她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!她为苍生赴死,天下不能再乱了!”
  她踢了宫女两脚,力道并不轻,她晓得。那人仍不放手。李隆基见状笑了,转身拂袖,扬长而去。手中刀掉落在石板地面上,乒乓一声,冷硬而无情。她全身都在疼痛,牙齿战栗着,放弃了挣扎,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。
  “阿娘——”身后传来小儿子的声音,那样陌生,“平王请您回府去,他说这里太……”
  她回头,眼中的怒火压抑不住,似乎要喷射出来。
  “崇简,你过来。”
  年轻人站在门口,踌躇一会儿,没能迈出步子。太平绕过还没能站起的小宫女,迎上去,扬手就是一巴掌。五指印痕显露出来,崇简捂住脸,猛地对上母亲的目光,也是幽怨而愤恨的眼。似乎不再怕什么,死死盯住她,固执得很。
  他盯了片刻,没留下别的话语,转身离开。
  六月的天,暑热还未褪去,后殿横竖放着几具尸身。交错飞舞的苍蝇很杂乱,在耳边嗡嗡不断,击中脑袋什么部分,突突跳着似乎要裂开。
  “公主别看了吧——”
  她一身大周的华服,仿佛回到武周封禅的礼典。不同的是,礼服被血浸染成深重的颜色,干涸发硬。瘦削的身形没有变,头颅已经分离,不知去哪里了。也许是边上这颗,黏着几缕乌发,头皮撕裂的伤口触目惊心。因乱军践踏的缘故,已稀烂而面目全非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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