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簪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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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郑氏仰头。笑嘻嘻的大佛,边缘泛着微微金光,似乎也在看她。
  再拜。她已然老态,只是略略移动,浑身每一块骨头,都会隐隐作痛。拜一次,像是往筋肉里扎针一般,伴随着咔吧咯吱的声响。将头压倒最低,前额碰在冰冷的地面上,长拜。心中泛起无力感,能给予女儿所有的保护,只剩下这些了。
  真是个没用的母亲。她自嘲。
  大和尚呈来一只经筒,毕恭毕敬。她看着里面的木签,忽而有些怕。会怎么样呢?前太子的政变那日的情景,还历历在目。下人慌忙来报,告诉她,叛军点名要杀婉儿。郑氏心尖猛地一疼,眼前也泛黑。若真有一日,婉儿忽然不见了,她的生命,亦无所归依。
  闭眼,摇晃着签筒,双手不住颤抖。
  “啪嗒。”
  临了,她却不敢得知判决了。踌躇良久,伸手去抓那签——
  下签亥宫。入出求谋事务迟,只恐闲愁惹黑白;如鸟飞进罗网内,脱困能有几时光。此卦守旧随缘之象,凡事不如意主凶也。[r1]
  郑氏愣了许久,盯着签上刻的“主凶”看了又看,才略略明白过来签文是什么。后边释签的典故是吉平罹难,她也晓得那故事——三国时,吉平不满曹操挟天子令诸侯,欲杀奸臣。不料事情败露,吉平大骂曹操,撞于石柱自尽。
  果真如此么,摩挲着签身的乌木,看着,就红了眼眶。
  “沛国夫人心诚,吃斋已久,常来本寺求告。佛祖有灵,也会护佑您的。夫人不必多虑。”住持劝解道,“不若在此求个平安符,回去佩于身侧,借此消弭灾祸。夫人不嫌弃左道之人,与我等常往来,还劳烦婕妤为寺院提写匾额。[r2] 夫人的事,便是贫僧的大事。这道符,我亲自开光。”
  郑氏护着宝贝似的,用锦缎一层层将符好生包起来。手心死死攥着那东西,好似攥着女儿的命一般,不让她溜走。直到掌心微微湿润出汗。
  “你给我好生戴着,不许离身。”傍晚时分,婉儿终于回了宅邸,郑氏亲手将平安符交给她。
  “阿娘,这又是做什么?”近来那些事,好似打了几场仗似的,弄得她身心俱疲,只摆摆手,“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,有多少用处……”
  “你给我好生戴着!”郑氏把符塞到她手里。
  “好,好。”她接下。
  听见婉儿答应了,郑氏才松一口气。又说了些要她专心做事,做个草诏的词臣便好,别做什么决断,更别掺和进争权夺利之类的话。
  “阿娘,事情不那样简单的。我倒希望可以。”她说着闭上眼。方想解释两句,心下觉得麻烦,又住了嘴。毕竟母亲向来疏远朝政,视之为洪水猛兽,这种事,大约是不爱听。何必多言。
  太平没有性命之虞,与皇后的针锋相对,也该暂告一段落。婉儿心下盘算许久,此前她作为帝后的刀枪剑戟出现,朝臣怪罪于她,也算无可厚非。朝廷上没有人望,皇后要将她贬官、流放、处死,都易如反掌。说不准,那些人还会齐声喝彩,拍手称快。缺乏自己的势力,大约就是什么都没有。与韦后安乐抗衡,那是痴心妄想。太刚则折,此刻继续正面交锋,于己、于公主都不利。
  下一步怎么走,必须构想出一个清晰的计划。一个能让她们一起走下去的计划。
  再次出现在公主府上,她没有惊动任何人。趁着黄昏夜色,带着一两个贴身侍婢,从侧门进去。公主在那里逗着鹦鹉,见她进来,眉眼灵动,粲然一笑。全然不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,反像是去蓬莱瀛洲游玩一趟,方才回来。
  看得婉儿心下不由得有些生气。
  “太平,你又棋行险招,”她责备道,“若非御史台主审是萧中丞,这条小命,就交代在那里了。”
  公主一副无所谓的模样,挂起站鹦鹉的架子,笑道:“放心,我还不想死呢。死不了。”拨弄起鸟儿的尾羽,吹两声口哨,颇有些纨绔习气。
  婉儿不做声,只站在一旁看她。空气一时安静下来,片刻公主觉察出异样,回头看她,才发现那人眼眶晶莹,含着点点泪光。
  “婉儿……”公主连忙放下花花鸟鸟,心下慌乱起来,过去牵起婉儿的手,轻声道:“你别恼啊。我说了,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前边顶着。哪怕要恶名昭彰、遗臭万年,也是我们一起。反正逃不过的,早一些迟一些,皇后总归要向我发难……”
  “你知道,救你有多不容易么?你知道我多担心么?”
  见婉儿没有把手抽出来,任由掌心的温热包裹着,她放下心。附身仰头,可怜巴巴望着婉儿:“好,我给你赔罪,好不好?”
  婉儿终于气笑了。[r3] 公主赶紧趁热打铁,得寸进尺,搂住她的腰,道:“你放心便是,我做事情,从不会一时脑热。你还不了解我么?以后跟我混,我罩着你,保你荣华富贵……”
  “你还笑!”她实在忍不下去,拧了拧这位骄纵公主的脸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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