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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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李淳一下马走来,摘下斗笠露出清瘦白净的面容。那眸光里藏着坚定,却分明又并不能看透。
  廊下算不上干燥,也挡不了风雨,庶仆将顶头灯点起来,潮湿门槛上便多了一团晕黄。
  “舅舅近来身体抱恙,因此都歇在都督府,清净些。”颜伯辛接过庶仆递来的一把大伞,撑起来举过头顶,另一只手示意李淳一往里走。
  他主动替李淳一撑了伞,便是向都督府的人表明了立场。颜家、崔家身为清贵门阀,对关陇出身的天家人好感都吝啬得可怜,对李淳一这样庶出之辈更是看不上眼,然而颜伯辛表达了敬重,底下人便不敢造次,崔明蔼也会对李淳一另眼相看。
  跨过层层门槛,穿过细雨如雾的庭院,周身粘腻腻,心里始终无法畅快。颜伯辛在亮着灯的屋舍前停下步子,收起伞,抬手敲了敲门。
  门缓缓从里打开,他给了李淳一短促眼色,示意她别急着进。
  他朗声道:“舅舅,是我。”
  “重光(颜伯辛小字)哪?”崔明蔼闻得声音睁开眼,却仍卧在软榻上:“有什么事吗?”
  “有要客到了。”颜伯辛如是介绍,并道:“舅舅不出来迎吗?”
  崔明蔼不知这小子在与他玩什么把戏,但方才执事也与他说了,来者是个气场不凡的年轻女人,稍稍一想也知道所谓要客就是到山东来巡抚赈灾的李淳一。
  崔明蔼上回见李淳一还是很多年前,那时她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,没想这么快就长大成人,且能得到颜家这小子如此的郑重对待,也是令人好奇。崔明蔼侧卧在榻上拨动手里的檀木串珠,在和缓沉稳的熏香气味中思索片刻,最终起了身。
  他是个不太高的小老头,尽管在病中,却仍看着精明。他走到门口,站在他二人面前,手里握着那穿串珠,悄无声息地拨动,眸光迅疾地打量一番,心里早有了揣测。
  “老臣病体未愈,有失远迎。”他如此对李淳一打了招呼,随后目光移向颜伯辛:“还未吃饭吧,带吴王去东边吃饭。不论有多要紧的事,饭总还是要吃的。”
  话音刚落,一执事就很默契地从边上走出来,到李淳一身边道:“吴王请。”
  李淳一十分识趣,她明白崔明蔼是想支开她同颜伯辛说话,便只客套地说:“有劳崔都督。”她随即与颜伯辛迅速交换了眼色,将说服崔明蔼的重任交给了他。
  崔明蔼见她随执事离开,瞥向颜伯辛,一脸的不热情:“你这是借粮借到老夫头上来了。兖州的粮子自己吃尚不够,如何能再分给齐州府,何况元家那,借过去还能收回来吗?也不动动脑子。”
  “舅舅,兖州的粮至少能吃到今夏,齐州却是连接下来半个月都无法熬过去了。”
  “熬不过?”小老头眼中迸出一缕精光,反问中带了一声讽笑:“熬不过还会如此坐得住?只不过死的都是贫民百姓不要紧,左右榨也榨不出油星了。大户个个活得极好,私兵恐怕也不愁饿死。反正齐州府毁了,他挪个地方仍能不伤元气地活,百姓死活算个屁。”他鬓边一缕银发被灯笼光照得反光,又随晚风拂动,竟无端惹起怒气来。
  那手里的珠串子转得更急了,似在努力平息这勾起来的不快之意。
  颜伯辛道:“他不顾贫民死活,舅舅难道就能看着齐州百姓就此毁减下去吗?”
  “我只做分内的事。”崔明蔼出手点点齐州府方向,“那边对我而言已是越界的事,管也管不着。”
  “齐兖毗邻,休戚与共。齐州灾民流窜,也必影响兖州,倘若见死不救,只怕兖州也遭殃。”
  颜伯辛讲的是实情,小老头心里十分明白。但他又不甘心拿着兖州粮去填隔壁那无底洞,要知道元信可是连国库入账都会黑下心算计的人,面对赈济灾粮,还不是一口就吞没了?毕竟兖州粮皆是百姓辛苦耕种得来,也不是天上凭空掉的。
  颜伯辛又道:“我知舅舅担心之事,不过这次赈济灾粮如何使用,皆有吴王与我盯着,舅舅还怕用不到正途上吗?”
  崔明蔼挑了一下眼角,手上的珠子又转得慢下来:“你信李淳一?”他之前也听到一些关于颜伯辛与李淳一之间的风声,此时这风声似乎也快被证实了。因此他似反问似下结论般道:“你这是要与太女对着干啊,想好了?”
  选择与李淳一站队,势必就要走到李乘风对立面。颜家之前谁也不理,这下子看来是无法置身之外了,和元家的这争夺,也是不可避免了。
  颜伯辛却回:“与其说是选了吴王,不如说是选了百姓。”夜色里甥舅二人之间的交流似乎渐渐坦诚起来:“太女虽魄力有余,但好胜不仁,心中欠体恤。最后不论谁入主太极殿,这个人总归不能是她。元家亦是如此,嚣张跋扈数十年,已是一颗毒瘤,再不剐,就快烂光了。”
  “你这是要反啊!”崔明蔼的顾虑毕竟多:“要能剐早剐了。陛下忍到现在都没有动,如今凭一个势头缺缺的幺女,还想翻出大浪来?未免太天真!”
  “不见得。”颜伯辛面上是一贯沉稳,“不仁到了这个地步,天也要亡他,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。一旦铁证都摆上案,又有兵可钳制住他不让他逼急而反,那就等于稳稳扎了一刀,很难翻身了。”他顿了顿:“现在不敢轻易动他,只是怕他反罢了。”
  崔明蔼已完全明了,兔崽子表面上是为粮药而来,实则是打着兖州府兵的心思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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