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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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皇帝偶尔到宜春殿来,都是皱着眉头来,再皱着眉头走。为着他不愿意好好读书,从小到大不知抽打过他多少回,皇帝有时抽得累了,还要命身边跟着的人再接着抽,容长一与刘贤等一众人都用鞭棍往他身上招呼过。
  有一年过年,他才十一二岁。诸番邦小国来朝贡,皇帝于宫内设宴招待来使,太子及怀成在,怀玉自然也在。
  宴席上,太子作了一首词,怀成则为这词谱了曲,命歌姬献唱,赢了个满堂彩。怀玉殿后,上去舞了一通剑,舞完,眼皮也不抬一下,收了剑,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位子。
  因为这词与曲,太子与怀成才名远扬,怀玉这剑却并未舞出什么名堂来,还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一个。但宴会后却与许多番邦小国的来使及王子成了同穿一条裤子的朋友,每日里偷溜出宫,与一众粗鄙朋友斗鸡走狗,好不快活。
  之后数年,每年诸番邦小国来朝贡,诸国来使上台斗技献艺已成了宴席上的惯例。太子与怀成不是吟诗便是作对,不是作词便是谱曲,番邦小国的来使们莫不敬服。而怀玉还是十年如一日地上去舞剑。
  皇帝每回看他耍剑都要暗暗叹一口气,心道果然还是因为身上流着番邦蛮夷的血,骨子里头嗜血又好武,再怎么打也不愿意正经读书的。
  皇帝心内多少有些看不上他母子两个的血统,但因为他相貌集了父母亲二人的长处,自小就眉目深邃,唇红齿白的,使人见之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,本有八分的厌恶,见了他,不由得就减至三五分了;若是儿子多,也便罢了,儿子太少,没办法;加之期冀儿女成才的心思,天底下的父母都是有的,哪怕是皇帝。
  怀玉十四岁这一年的年底,诸番邦小国又来朝贡。有鞑靼一国所贡赋之物寒碜得像是打发叫花子,亲率使团前来朝贡的鞑靼王子古力思在言行上也倨傲无礼得很。因为鞑靼作乱多年,早前才被怀玉他爹给平定,鞑靼国虽逼不得已前来朝贡,实则是忿恨不已的。
  例行的宴席上,诸来使照例唱的唱,跳的跳,一片歌舞升平。这回太子作诗,怀成抚琴。太子的诗作得好,怀成的琴也是高雅之乐。怀玉依旧殿后,他没有独自舞剑,而是请了古力思的上来比剑。说是请,其实是把剑尖对准了古力思的脑袋,再嘿嘿冷笑了两声,古力思受不得激,见状“蹭”地便跳将出来。
  一时间众口飞语,人人都捏着一把汗。鞑靼国人日常多食肉、奶,男女老少无不健壮结实。这古力思不但壮,凶暴,且已有二十岁余,比他大出许多,往他面前一站,状若小铁塔一座。
  这一比,可谓是凶险无比,剑光闪得观者睁不开眼睛,耳朵里只听得到利剑相击之声。皇帝晓得他的身手,却也怕他吃亏,吃亏事小,丢了面子事大,但又恼他过于莽撞,便想着叫他丢些面子吃些亏也好,如此方能晓得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,将来方能收敛些。
  二人乒乒乓乓打了许久。一战终了时,怀玉臂膀上挂了彩,古力思也力尽倒地,二人竟然打了个平手。
  怀玉不顾自己的伤,伸手去拉古力思,口中笑道:“失敬失敬,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,王子武艺高强,本殿下甘拜下风。”虽受了伤,却谈笑风生,沉着从容,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。他能与古力思打个平手已是难得,此时更是叫众人惊叹不已。
  古力思被他从地上拉起来,一只手却仅仅地抓住裤腰不放,恨恨地鼓着一对牛眼咬牙不语。众人这才看出古力思的裤子掉了,先是惊诧,继而纷纷窃笑。
  御座上的皇帝暗暗点头,然而还是悄悄叹了一口气,这个儿子已从明坏转为闷坏了,拼着自己受伤,也要把人家古力思的裤带给挑断,使得人家当众出丑。
  这一年与古力思的比剑使得怀玉技惊四座,一举成名,宫内上下一众人等再也无人敢再背后议论他的西域番邦的血统了。皇帝兴许是上了些年岁,有些抽打不动他了,诚然他于读书一事上也还是吊儿郎当,寻常只爱看些闲书兵书,间或从怀成那里搜刮些春-宫图看看,但挨皇帝打的次数比之先前便少了许多。
  下一年的宴席上,他照例懒洋洋地拎剑上去舞了一舞。这一舞,便被暹罗国的一位王女给看中了。那王女不顾颜面地投怀送抱,费尽心机地与他偶遇,当街把他给调戏了几回。有一回,他被堵在路上不得动弹,忍无可忍地与那王女道:“我不喜欢黑壮的,等你捂得白些了再来找本殿下不迟。”
  王女头一回见他如此和言细语,还当他回了心转了意,喜得不知如何是好,及至听了译官译过来的话后,恼得要当街自尽,哭得是梨花带雨,总之伤透了心。
  其实怀成认为那王女黑是黑些,但黑得不难看,反而衬得牙白。这种黑法,俗称黑里俏。总之是黑得别具风情,黑得另有风味。可惜人家黑里俏伤心之余,当日便收拾行装踏上了归程,临走前还说自己的心已被怀玉伤透,除非他亲去暹罗迎娶,否则今生再也不踏足中原一步。
  那一段时日,怀玉在宫内也受欢迎得很,时常能遇着许多娇弱不堪、走着走着就昏倒在地的美貌的或是自以为美貌的宫女,他扶得多了,便有些厌烦起来。
  他二哥怀成也颇为烦恼,且烦恼不亚于他:三兄弟中,有才情的明明是太子与他,为何到头来出风头的却是十年如一日只耍一套剑的老三?
  他年满十六岁那一日,和皇帝说要去漠北领兵,将来便镇守于彼处,进可击虏,退可守城云云。皇帝点头,暗暗感慨,心道他果然要走这一条路了。心内有几喜悦,几分伤感,余下的则是随着他的长大而日益增生的忌惮。
  皇帝便命人将鞭子找出来,叫他跪下,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好一通抽打,其后气喘吁吁地将鞭子一甩,说:“去罢。”
  他去宜春殿说与母亲知道,转眼又被乌孙妃给抽了几鞋底。其实说起来,他固然风头出了不少,但从小到大所挨的打,为了练武所吃得苦也远比旁人多。
  青叶捧着一盏茶听得出神,云娘蹑手蹑脚地拎着茶壶入内续茶,见文海与青叶好好地坐着说话,心内暗暗叹口气,又悄悄地走了出去。
  文海才说到怀玉十六岁的事情时,奶娘入内来催:“小姐都忘记时辰了?再下去只怕入宫都来不及了。”
  文海醒了神,与青叶笑道:“妹妹今日若是不愿随我回府,那么,便同我一道入宫,去探望贵妃罢。”
  云娘见文海的奶娘入内,生怕青叶吃亏,便也紧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,在青叶身后站定。
  青叶一慌,随即摇头:“我哪里也不去。他……殿下不许我乱跑。”
  云娘也笑着帮腔:“咱们小姐尚未过明路,冒冒失失地便进了宫,这样算什么呢?将来又叫贵妃如何看待咱们小姐呢?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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