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节(1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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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朝上为着直隶的灾情已经吵得不成样子了。:原本赈灾一事,尽可按着前例,一一循例而行。但政事一旦涉及到了党争,那一切都得让路了。
  派哪个去赈灾,哪个去剿匪,各个能显出脸面来的事,谁都不肯轻易就这么错过机会。如今国库充盈,国富兵强,剿匪赈灾这等事便是轻而易举的。一旦去了,那就是三个手指捏螺蛳,十拿九稳。日后这些政绩,便是平步青云,进入内阁的敲门砖。
  有白相在前,皇帝纵使想平息纷争,亦是有心无力。他心里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真真是没有意思,不过是朝臣们面前的一道屏风罢了,只摆着好看,却没有半分作用。每每此时,皇帝就分外痛恨先帝。若不是先帝暮年之时,肆意提拔白家,如今岂会造成这般情景。从来党争都是最伤筋动骨的,前朝便是亡在了党争之上。
  因事涉百姓,关乎民生,所以几个年长些的皇子也获了恩准,一并在朝上听政。他们倒不能直接发表意见,不过却可以私下上表或者向皇帝提提自己的看法。国本之争尚未尘埃落定,大家都卯足了劲想在朝臣和皇帝跟前长脸,好夺得各方的支持。
  不过这些有资格听政的皇子当中,并不包括了三皇子赵经平。他自打被皇帝放出了话,彻底与夺嫡挥泪而别之后,整日在自己的宫殿中酗酒为乐,沉溺渔色之中。往常偶有几个与他交好的皇子,如今也不常来了,唯有四皇子赵经敏,还是待他一如既往。赵经平此时不得不感慨,越是落魄的时候,越能看得清人心。是以几个兄弟之中,他对赵经敏的话还能听得进去一些。
  因着这缘故,便是周贵妃也不免常常将赵经敏唤到自己宫里头来,让他替自己给那不孝儿传话。若是能听得进一两分,乃至开了悟性,能够重获圣眷,便是最好的了。
  赵经敏看着三哥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,心里在不好受的同时,又有些幸灾乐祸。他打懂事起,就日日跟在赵经平的身后,他叫自己往东,自己就绝不往西。盖因他的外祖家压根比不上周家,虽说同是皇子,但他照旧仰人鼻息地过日子。索性赵经平也算是个不错的哥哥,对于自己这个“跟屁虫”从来都能有求必应。
  只不知道这份好里头,有几分是真心,有几分是想要笼络。
  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。赵经平已经彻底失去了夺嫡的资本,自己也一直放纵着,破罐子破摔地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。不少周党都已经纷纷转了方向,投了旁的党系,只一些死忠还一直撑着不倒下。
  赵经敏皱着眉,看着醉醺醺的三哥。他终于忍不住地从赵经平的手里夺过了酒杯,“三哥!你再继续这么喝下去,只能亲者痛,仇者快。何必作践自己来叫他人高兴呢。”
  如今的赵经平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能与皇长子争辉的风采。皇子的常服上沾着污迹,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,露出里面黄了领子的中衣。寻常抹了头油,光洁发亮的发髻歪在一边,细碎的头发从发髻里掉出来,看上去邋遢极了。脸上也毫无光彩,蜡黄的皮肤看上去有些发黑,嘴唇有些泛紫,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。
  赵经平睁开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经敏许久,方才认出这是他最要好的四弟。他从赵经敏的手里抢过酒杯,又给自己斟了一杯。他苦笑道:“如今还有谁是为了痛的呢?不说我那几个妻妾,就是我妃母,不也巴不得看不到我吗?”
  他一仰头,将杯中酒喝尽。手上因醉酒而失了力气,酒杯掉在地上砸了个米分碎。殿中宫人们的头越发低了,谁都不敢上去劝上一句,生怕惹来什么祸事。这几日因赵经平的喜怒不定,殿中已经被打死了好些个宫人了。谁不是惜命的呢。只要主子不把火烧到自己头上,想怎么折腾自个儿,他们不想拦,也拦不住。有些门路的,早就塞了银子,寻思着早早地从赵经平这里调走了。剩下的个个都谨小慎微,生怕行差步错,招来杀身之祸。
  赵经敏眸光微闪,他一个箭步上前,将欲站起来却站不稳的三哥扶住,凑在耳边轻道:“三哥岂能忘了是谁害得你失了父皇的宠爱?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?就打算这么认了?”
  赵经平被酒熏红的眼睛亮了几分。他怎么会忘了?若不是薛简,他伙同妖医敛财的事岂会曝光?!
  他两眼不断地转着,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搓着。“不错,不错。”
  赵经平在四弟的扶持下,靠在了桌边,左手撑在桌面上,好让自己整个人都能站直了。
  赵经敏一直看着赵经平的侧脸,暗中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。见赵经平的表情不复这些日子来的颓废,嘴角轻轻地扯起了一抹笑来。他轻轻地放开了赵经平,等着三哥接下来的话。
  赵经平不断转动着自己许久未曾动过的脑子,努力地希望整理出思绪来,好拿出个整治薛简的法子。他离开桌子,往空处走了几步,脚下一软就要跌下去。幸而边上一直守着的赵经敏将他扶住。
  赵经敏接着扶人的动作,在他三哥的耳边道:“三哥莫非忘了?薛简不好动,但他那个未过门的妻子——谢家,如今可不是已失了父皇的青睐?”
  谢家……谢参知……谢凉萤。
  赵经平恍惚记得,他还曾经与谢凉萤见过几面。他眯着眼睛,想要回忆起谢凉萤的长相,但被酒精长时间麻醉的身心,已经彻底将他给击垮了。
  赵经敏浅笑,“我听说谢五小姐,如今正在京郊呢。如今那儿聚集着大批的流民,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。薛简这几日又不在京中,倘使有事,怕也鞭长莫及。”
  赵经平眼睛一亮,随即又黯淡了下去。谁有这份本事,能驱动流民呢。闹事的流民相当于是匪寇,若有人能使唤的动他们,何不叫他们早早地归顺了。
  “我听说,周妃母家有个侄子,与那流民的头儿很是交好。三哥何不利用这机会呢。”
  赵经平看着赵经敏不断张合的嘴唇,头有些晕晕乎乎的,眼睛一睁一闭,仿佛就要合上眼皮睡去了。他觉得四弟的声音时远时近,有些话他能勉强听清,但是内心却有个声音在抗拒着,让自己不要理会。但转瞬,这股抗拒就消失了。他听到自己在传唤宫人,让他们将自己的表兄弟从宫外带进来。听到自己对四弟的道谢,听到四弟对他的贺喜。
  他仿佛什么都听得到,却又似乎什么都听不见。
  宫殿内的膏粱在转着,宫人们在转着,离去的四弟的背影也在转着。在这天旋地转中,他似乎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妻子朝自己走过来,她的嘴也在一张一合,配着那表情,似乎是在数落自己。赵经平朝妻子无谓地一笑,闭上眼。再睁开的时候,妻子就不见了,宫殿也不再转了,宫人们还是直直地立在那儿。
  赵经平在地上摊开了自己的手脚,呈一个大字形。他的手在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个碎片,转头去看,是自己刚才不小心砸的那个酒杯。他将那碎瓷拿到眼前来细看,半透明的瓷片上透着上头手绘的花纹,袅袅绕绕的。赵经平猛地捏紧了那块碎瓷,鲜血从掌心中一滴滴落下,掉在了他的脸上。
  周围的宫人们只瞥了一眼,继续一言不发地弓着身子,如同雕塑一般立着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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